汤咖喱

【顾盼】活阎罗还有两副面孔呢(2)

皇城司,南衙


厅堂内,空气像水银般凝固。

办差的文职武吏们个个畏畏缩缩,小心翼翼。


陈廉不做他想,抻长了脖子往里头快速瞄了一眼,果不其然看见顾头儿正端坐在堂上,像是在阅批案卷。


自三日前起,皇城司就变成了这副人人自危的鬼样子。

每天都在玩一个名曰“看谁不长眼”的游戏。

那费劲巴拉,提心吊胆的样子,仿佛只要一不留神儿喘气声大了,碍着了使尊的眼,就会人头落地。


昨日陈廉还听到其他当差的兄弟们在议论,如果有得选,他们宁愿自请去刑堂住上他十天半月。


“这是作甚?连街边的黄口小儿都知道咱们司的刑堂是阿鼻炼狱啊!”陈廉不懂就问。


然后他得到了异口同声的回答——

“和司内眼下这副光景相比,刑堂当得上一句人间仙境,世外桃源!”


这算是个怎么回事儿啊。

陈廉在内心叫苦不迭,伸手摸了摸怀里的东西,强打起精神,迈步进屋。


他甫一进去,除了顾千帆,所有人的视线都唰地投向他。

陈廉不禁一阵恍惚,隐约想起自己幼时被娘亲带着去城外香火最鼎盛的庙里祈福,那些香客信徒们礼佛三拜时,露出的也是这样恳切的眼神。

 

陈廉不由得萌生出一股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慈悲之心,三步并作两步,往顾千帆的身边凑过去。


顾千帆不动如山,直到陈廉完全走近,他才抬眼看过来。


“头儿!”

顾千帆用眼神示意他“有屁快放”。


陈廉将踹在怀中的东西掏出来,捧到顾千帆眼前。顾千帆凝了一眼,没有伸手去接,而是大手一挥,让堂内众人都先退下。


陈廉斜斜地瞥了一眼,不出意外地收割了一波感情涕零的眼神,不禁有些飘飘然。


正当他得意忘形之际,一沓卷宗“嗖”地飞来,陈廉躲闪不及,额头被结结实实地砸出一个大包。


“头儿!”陈廉哀怨地看向顾千帆,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。


“为什么去找她?”顾千帆的犀利眼神扫过他,最后目光落在了他手里的东西上。


陈廉愣了一下。

他捧着的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信函,红封条上除了对称的两条鲤鱼,干干净净的,一个落款也没有。

头儿是怎么认出来这是谁给的?

莫非这就是有情人之间的心有灵犀?


陈廉一边把手抬得更高了些,一边紧张地解释:“头儿!天地良心!我真没去!”


正所谓,一朝被蛇咬,十年怕井绳。

自打七日前,于中全把盼儿姐掳到了皇城司的那件事发生后,头儿就往马行街加派了不少暗哨。


没曾想,才过了短短不到三日,就接到暗哨来报,在半遮面的客人里发现了一个金人细作。


打那日起,顾千帆就严令禁止陈廉再出入马行街。理由是他作为顾千帆的跟班,出入都十分打眼。


陈廉其实不太理解这个逻辑,但上峰有令,他又岂敢不从。


“那这信是?”

“这信是盼儿姐自己送过来的!”


“她人呢?”顾千帆的声音高了一度。

“盼儿姐将这信给我之后,自行回去了。”

陈廉神色一动,连忙说:“属下找人暗中护送她回去?”


要放在以前,他就自己拿主意了,肯定不会多嘴这么一问。但自从关于细作的消息来报以后,顾千帆反而把马行街的暗哨全数撤了回来,他实在有点拿不准头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。


顾千帆摇摇头,伸手夺了陈廉捧了半天的信,揣进怀里,眼底浮现一丝笑意。


“你放衙吧!”丢下这句话,便转身朝着堂内走去。


“啊?”还有这种好事?陈廉难以置信,追在身后问。


“去药局找个大夫开点药。”

“为什么呀?我没病呀!”陈廉一头雾水


“说话拿不准重点就得治。”

“头儿!”


两人说话间,顾千帆已经迅速地乔装打扮了起来。

陈廉猜到他要去干什么,心中叹一口气。“头儿!你带上我吧!我保证不会暴露形迹!”


顾千帆先是瞪了他一眼,旋即想到了什么,竟点头应了。

二人很快打扮妥当,变得判若两人。

出了皇城司再左拐,顺着去马行街的方向,他们很快就找到了赵盼儿的身影。


虽然下着小雨,天色雾蒙蒙的,赵盼儿却丝毫不显狼狈。她身着一袭白色的窄袖衣,撑着一把黄色油纸伞,走得仪态万端,在人群中格外打眼。

许是雨势尚小,又许是眼看着快到乞巧节了,街上依然人流如织,热闹不减。

在街坊两侧,许多皂衣小工爬在竹架上,正忙着用竹竿挑起一盏盏彩灯。下面东一群、西一簇的百姓靠在树下,一边仰头观瞧,一边指指点点。


卖蒸饼、糕点和石榴水的小贩行走其间,各处食肆也纷纷出摊卖起了用油面蜜糖制作的“果食”,花样百出,奇巧万端。不时地有路人驻足购买,发出喜爱的嗟叹。

赵盼儿停下来,在一家果食摊前同店家掰扯半天,竟然买到了披着甲胄门神样子的“果食将军”。陈廉看得啧啧称奇,要知道通常情况下,只有购买了足足一斤,店家才舍得赠上一对。


心满意足地接过果食,赵盼儿似有所感地朝身后望了一眼,但似乎并未发现什么异常,又很快回过头,转身继续朝着马行街的方向走去。脚步“啪嗒啪嗒”,像哼着歌似的。


就快走到马当街时,天上打了个闷雷,雨点从三三两两变成了串珠般密集,赵盼儿明显加快了脚步。


陈廉和顾千帆站在不远处的屋檐下,目送她走进半遮面的小院里。她唤了一句什么,三娘姐很快就从店里探出头,笑着迎她进去。


赵盼儿进屋之后,反身合上了店门,似乎朝着他们所站的方向看了一眼。

陈廉被顾千帆拽着,朝一旁偏了下身子,站到暗处。再抬头,店门已经被合上了。


陈廉侧头,发现顾千帆仍然一瞬不瞬地盯着半遮面的店门。


“门都关了还看呢?是有透视眼吗?”


陈廉大吃一惊,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自己的嗓子。他怎么把心里的那点小九九这么大剌剌地说出来了?


不对啊!这不是我的声音!

陈廉三魂吓掉了一魂半,紧张地打量起四周。


“梁大壮!干嘛装神弄鬼的。”

就在顾千帆开口的瞬间,屋顶上翻下来一个人影。


“这话应该我问你吧!扮成这副样子是作甚?把人交给我了,还不放心?”

来人一边说,一边冲着陈廉友好地挥挥手。


陈廉正在纳闷眼前这个是哪路人时,只见那个大块头收起了笑容,像是旱地拔葱一般起跳,然后快速地闪到了他身前。


陈廉汗毛倒竖,连忙后退,但还是躲闪不及,随着一声巨大的声响,被撂倒在了地上。


陈廉痛得龇牙咧嘴,迷迷瞪瞪间,看到头儿指着自己,无奈的说:“有气冲我撒,动什么手啊!咳……我只是想带他来给你认识认识。”


听了他这句话,陈廉和梁大壮鬼使神差地交换了一个眼神,彼此都在对方目光里看到了“此地无银”四个大字,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。


顾千帆被笑得有点脸热,全然不顾自己方才扯的谎还没有圆清楚,撇下二人,迈步走进了大雨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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